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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张寿和朱莹携手重新回到三皇子和四皇子面前时,花七瞅一眼从别处绕过来,一脸我才刚来淡定表情的阿六,他也懒得去拆穿这小子刚刚潜过去听壁角,同时也为了警戒他人接近偷听的行为,笑眯眯地迎上了前。
凭他这耳力,刚刚两人的说话自然尽收耳底——当然他更知道无论朱莹还是张寿,都不在意他偷听,否则也不会在这万岁山上说悄悄话,因而此时他也没有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似的,而是直截了当地说:“听寿公子刚刚说话那口气,是打算跟在大公子之后,十一月就办婚事?”
“嗯,再等下去的话,也许会夜长梦多。”张寿呵呵一笑,见三皇子和四皇子四只大眼睛齐齐瞪着他,他就笑道,“怎么,郑鎔,郑锳,你们两个反对吗?”
“不是不是!”三皇子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。而他犹犹豫豫不好意思说出口,四皇子却抢着问道:“可老师不是说要在莹莹姐姐她大哥之后成婚吗?莹莹姐姐她大哥还没定亲啊!”
发现自家大哥婚事老大难竟然已经成了连孩子都知道的话题,朱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,直接弹了四皇子一个脑瓜崩。见他委屈地瞪着自己,她才没好气地说:“小心我大哥知道你们两个小子也敢嚼他的舌头,要你们好看!你们就等着十一月去喝喜酒吧!”
三皇子可不比四皇子冲动,见自家这傻傻的四弟还要去追问,他赶紧把人拉到自己身后,随即诚恳地点点头道:“朱大哥文武双全,功勋彪炳,肯定会娶到一个贤惠妻子的,就如同老师迎娶莹莹姐姐一样!”
见朱莹顿时眉开眼笑,张寿也心情很好的样子,三皇子就小心翼翼地问起了张寿那国子监讲外国史的事。张寿没想到自己刚刚只不过是随口一说,结果却竟然被三皇子给记住了,登时暗自感慨对孩子也不能随随便便许愿,当即咳嗽了一声。
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只要皇上准许,此事自然不在话下。只不过,就我之前那一讲,兴许很快就要有人说我胡言乱语了,以后再一讲,兴许有更多迥异我国的东西,犯忌的可能性很大,所以这得请示上命。”
话音刚落,四皇子就抢着说道:“不就是要父皇答应吗?老师放心交给我和三哥,我们一起去说,肯定可以的!父皇也一直都说,老师你是个人才,说莹莹姐姐眼光好!”
这马屁终于拍到了朱莹的痒处。她眉飞色舞地笑了笑,见三皇子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四皇子拖着跑了,而花七则是在一群侍卫慌忙跟上之后,略一颔首,悄然就没了踪影,她不禁有些懊恼地说:“花叔叔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,连在宫里都是这样。”
那是因为他名义上是你家的人,实际上是皇帝的人……等等,日后那竟然名义上就是他家的人了!生出这么一个体悟,张寿想到自家多这么一个神出鬼没人口的麻烦,再想想如今家里那群小家伙们好像确实训练得越来越有样子了,他也就没法抱怨了。
见阿六正很没有存在感地靠在不远处一棵树旁,张寿就索性招招手让人过来,随即就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:“阿六,日后莹莹肯定会带一些人陪嫁过来,但家里大面上还是你管。”
说到这里,他就对朱莹笑呵呵地说:“莹莹,今天我要重新对你引荐一下,这是张园的管家,阿六。”
“咦?”朱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。她来来往往张园,不但见过的人都能叫出名字,还都知道每个人的性格,但她几乎就从未关注过张园的管家是谁。她步履轻快地直接绕着阿六转了一圈,见少年努力维持着淡定的表情,她顿时噗嗤一声笑了。
“阿六居然是管家……哎呀,真是太合适了!”见阿六先是有些紧张,听了自己这话,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了几分得意,她就退后一步,摸着光洁的下巴说,“你有威信,更有厉害的武艺,确实应该当这个管家!嗯,回头朱宏大约会跟我陪嫁过来,他们几个也都归你管!”
一句话奠定了朱宏等人的命运,她又若有所思地说:“祖母说,让李妈妈跟我过来照管一阵子,内院就请她帮着娘就行了,爹本来让我带个管家,有阿六在,那就不用了,省得成天想着争权!管事我让娘亲自挑几个老实而且皮实的,省得都不经打……”
张寿几乎都要被朱莹给逗乐了:“莹莹,你别说得阿六好像一言不合就开打似的!”
“不好当然就该打,有些人不长记性!你别看我家,之前那次也不知道清理过多少人!”
说到这里,朱莹就目光闪闪地说:“阿寿,之前去过融水村从学于你的那些京城贵介子弟,我打算都招揽过来,你觉得如何?张琛他们如今都能自己独掌一摊子了,你那九章堂的人要用上还早,这些家世各有不同的人,就这么放在半山堂可惜了。”
见张寿微微一愣,她就笑着说:“反正当初你是为了我招揽他们的,那现在我就去真的招揽他们呗?你好好做你的官,其他的事就都交给我!”
这样积极主动的朱莹,张寿还是第一次见。而他从她身上体会到了那有若实质的昂扬斗志,哪里还不知道是朱莹已经开始转换思路,把自己从赵国公府的大小姐,变成了张园未来的女主人?
要说他没有一点触动,当然不可能,但给朱莹鼓劲,他却又生怕大小姐太来劲以至于出事,可要是给朱莹泼凉水,那他也就太没良心了。
于是,他只能斜睨阿六道:“阿六,以后记着,什么都听莹莹的。”
阿六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道:“嗯,我什么都听大小姐的。”他顿了一顿,又补充了一句,“杀人放火也可以。”
张寿差点被阿六这理所当然的口吻给呛死,却没想到朱莹立时喜笑颜开道:“有阿六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,我这个人是非善恶分得清清楚楚,好人要长命,祸害得根除,最需要你这样的人了,可花叔叔从前都不听我的!来,我和你说……”
见朱莹冲着阿六招招手,阿六立刻非常听话地上前,然后这两人立刻到一旁嘀咕去了,反而撇下了自己,张寿不禁好一阵无语。可他才走过去一步,就只见朱莹警觉地抬头。
“阿寿你别过来,你可是光风霁月的竹君子,这些阴谋诡计最好别听!”
张寿简直被朱莹这口吻给逗乐了,可让他没想到的是,阿六竟然也煞有介事地咳嗽道:“少爷你别管,那些暗地里的事交给我就好了,别的我不行,杀人放火我在行。”
你这话要是传出去,别人不得把你当成江洋大盗,独行杀手吗?他没好气地呵呵一笑,到底还是直接走上前去,在阿六的脑袋上使劲揉了揉,随即板着脸看向朱莹道:“莹莹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?我可没少坑过人!”
“可阿寿你给人的印象,就是风姿不凡,清俊闲雅的竹君子,从不沾阴谋诡计的,我是为了保护你的形象。”朱莹俏皮地眨了眨眼,直到张寿瞪了过来,她这才赶紧屈服道,“好好,那你听着,不许说话,主意我来出,事情阿六做,你就左耳进,右耳出,当没听见!”
无可奈何的张寿听着朱莹对阿六掰手指头计算着那摇椅的微薄收入,计算着用那些徒有家世却毫无助力的年轻贵介们都适合做什么,计算着京城有那些有潜力且后台不强的产业可以涉足,计算着日后每个月的开销……甚至计算起了日后养孩子需要的钱,他终于笑了起来。
若是那些讥笑朱莹华丽俗艳的人看到,如今这丫头竟是这般锱铢必较,会不会在那幸灾乐祸地认为,谁让她看上他这个从小竟然是岳父养大的乡下穷小子?
同一时间,皇帝原本在乾清宫中稳坐钓鱼台,可当他那两个年少的儿子一前一后冲了进来,行过礼后就把张寿之前说的那番话说出来时,他就愣住了。他原本还想稍稍拿捏一下,谁知道四皇子立刻就跑到他身后讨好似的给他捏肩膀。
“父皇,老师若是讲历朝历代那些事儿,朝中那些老大人,外头那些老先生也许会说三道四,但既然是外国那些事儿,那总没什么要紧吧?”
四皇子说着就用了点劲,只盼望这样能把父皇捏舒服了,然后他就能得偿心愿。可正站在皇帝面前的三皇子,此时却脸色相当古怪,因为他就只见四皇子固然揉捏得很起劲,皇帝却面色纹丝不动,仿佛四皇子捏肩的那力气只是挠痒痒似的。
看不出父皇的喜怒,生性老实的三皇子只能小声说道:“父皇,若是不行的话,就让老师小范围讲一讲也好。人都说读万卷书,不如行万里路,从古至今那些史书上但凡谈到异邦,全都是些千奇百怪的传说,看着就不像是真人真事,真的不如老师讲得好……”
皇帝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。你们就不知道张寿讲得好,背后也是依靠着军器局那庞大的异邦资料库吗?不过,能够在军器局那众多外国史料中找出合适的东西,这就已经很困难了,更难的是在张寿讲学中流露出的那些细节。
要说张寿在乡下长大的那些年,真的没有名师教导,就这么无师自通,他现在说什么都不信!偏偏葛雍还信誓旦旦,声称自己是定期给张寿函授——每月一封信悄悄捎带过去传道授业解惑,一口咬定自己是真正的老师。他要是再看不出葛雍的维护之意就是傻子了。
张寿应该有一个曾经远行海外,眼界开阔,而且还学过异邦算学体系的老师!
想归这么想,但发觉身后四皇子没力气还在拼命使劲,三皇子则是已经说到结结巴巴,却还在绞尽脑汁想要劝说自己同意,皇帝突然忍不住叹道:“今天张寿和莹莹带着你们两个去万岁山,朕派去远远跟着的人来回报那番情景的时候,你们知道朕在想什么?”
“朕在想,张寿和莹莹看着比你们大不了多少,但你们走在一块的样子,到像极了年轻父母和年少儿子。”察觉到身后四皇子那两只手一下子停了,而三皇子那也是一脸惊诧至极的样子,皇帝就呵呵一笑拍了拍扶手,试图驱赶掉这因为自己说错话而带来的尴尬。
“从古至今,大概从来就没有张寿这么年轻的老师,所以他的课也自然和那些老夫子不同。但朕也不能为了他而偏颇,横竖经筵就要开了,干脆就这样吧,回头朕派人告知张寿,让他在经筵上好好讲讲外国史,你们俩正好就过来听听,如何?”
三皇子和四皇子全都正沉浸在皇帝刚刚说,张寿和朱莹像他们父母这诡异的说法,此时自然还有些呆呆愣愣,竟然连点头也只是呆滞地如同小鸡啄米。直到皇帝淡淡地吩咐他们先下去,兄弟俩方才几乎同一时间惊醒了过来。
你眼看我眼,四皇子就从皇帝身后窜到了三皇子身边,喜上眉梢地说:“父皇,你真的答应了?”
“嗯,答应了。”皇帝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,见两兄弟立刻忘了刚刚的惊骇,高高兴兴地行礼谢过,随后就一块告退离去,他甚至看见三皇子一路走一路数落四皇子,而四皇子满不在乎地晃着脑袋,那天真安乐的模样让他看着忍不住有些羡慕。
“真好啊……”他轻轻吐出一口气,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,“朕也曾经这样无忧无虑过,因为那时候即便是天塌了,有父皇,还有母后。可后来天真的塌了……”
一旁的柳枫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,这种极度犯忌讳的话题,他是万万不敢接的。好在皇帝也显然没打算让他接,自失地一笑就起身往外走。他只微微一愣就打手势吩咐几个内侍宫人跟上,自己却知机地留在了乾清宫。
反正他是乾清宫管事牌子,跟皇帝出门那是殷勤,不是本分!
而很快他就得知,皇帝竟是往太后的清宁宫去了,顿时吃惊不小。须知皇帝自从废后之后,就和太后闹了许久的别扭,除却晨昏问安,没事坚决不去清宁宫,眼下情形很反常。
柳枫的预感确实应验了。皇帝一进清宁宫,就吩咐玉泉在内的所有宫人全都退下,直到只剩下自己和太后两个人,他方才淡淡地问道:“母后,朕一直都有一事不明。太祖皇帝既是于海外失去踪迹,生死不明,太宗皇帝时曾在海外多方寻找,为何后来就没动静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