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宇文化及很满意司马德勘眼下的样子,司马摸不透自己的底细猜不出自己心思,就不敢生出异志更不敢反抗,这穿了甲胄的屠户便无法逃脱掌握。他并不把司马放在眼里,更不觉得其能做成大事。之所以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帮手,只不过是需要个为王前驱之人。昔日陈胜、吴广首举义旗,最终坐天下的则是亭长刘邦。汉末袁术以“代汉者当
涂高”之说自立为王,最终却是司马家得了江山。自古以来欲成大事,总要有个杀才冲锋在前,为真正的王者铺平道路。世家门阀想要操纵天下,同样离不开这种无谋之辈为自己所用。宇文化及之所以选中司马,便是看中他只有市井刁徒的狡诈却无将略,虽然是军将却胆小如鼠正好操控。
既可以为自己冲锋陷阵,又不至于尾大不掉反噬自己。
作为长安城中飞鹰走狗纨绔子弟的前辈,宇文化及并不缺乏与人打交道的经验,也知道对不同人该采取不同手段。对付司马这种人自是手到擒来。这种人如同猪狗牲畜,畏威而不怀德,不知恩义为何物,只会对强人俯首帖耳。要让对方对自己畏惧入骨,才能保证其不敢生出反心。是以此时倒也不隐瞒,直接说出了
自己的谋算。“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圣人皇恩浩荡!”宇文化及语气里满是冷嘲热讽的味道:“若不是圣人这几年文治武功,这些骁果军又怎会为我等所用?某听闻圣人新近派人筹备了一
批好酒,准备以牛酒犒赏三军,让儿郎尽情痛饮,想要靠这种小恩小惠笼络士卒收买人心。哈哈,咱们这位陛下居然能想起这手段,也是稀奇。”“公台不可大意!”司马德勘已然知道了这个消息,更知道军中情形,连忙提醒宇文化及:“这些军汉不能和二公相比,他们本就是穷苦出身,不曾见过世面,很容易被财货收买。何况军中也没多少消遣,饮酒就成了这些人最大的乐子。也不怕二公见笑,慢说是那些军卒,就是末将身边的军将,听闻圣人赏酒也笑得合不拢嘴。他们都是直性
子,没有那许多心思。圣人送他们酒肉,他们就拿圣人当了名君圣主看待。眼下若是有人说圣人的坏话,这些人只怕不会答应。”“一群草芥般的人物,理会他们作甚!”宇文智及不屑地甩甩衣袖:“我家亦是武人出身,说起带兵的手段,你还差得远呢。大人在世时便说过,莫把那些军汉当作人看,只把他们当成牲畜驱使就是。只要会耍鞭子,便没有不听话的牲口。司马你宰牲的手段不错,这赶牲口的本领看来还差得远!那些人对圣人是爱是恨,还不是在我们掌握之
中?连这点本事都没有,你凭什么掌兵!”宇文化及这时反倒是替司马德戡解围:“他不曾学过兵法,倒也不必苛责。司马,听某告诉你。军汉既见不到圣人也读不懂圣旨,所谓圣人是好是坏,全看军将的手段。想
让他们觉得圣人好,圣人自然是可比尧舜的圣主。若是想让他们怨恨天子,甚至不惜拔刀相向,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!”
他看向宇文智及,后者一声轻咳,脸上神色随之一变,那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尽数不见,代之以一副正言厉色,神色凝重至极。“自圣人南狩以来,骁果军始有南北之分。彼此之间嫌隙日重,自言语辱骂到拳脚互殴,乃至白刃相见之事亦时有所闻。除此之外,北地骁果多行不法,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之事无数。更兼勾结逆贼李渊,北窜关中意图为李渊效力攻打江都。如此大逆不道之行,是可忍熟不可忍?圣人已然传下旨意,军中所有北地骁果不问官阶出身,悉数赐
死!”
“赐死?”司马德勘明知这是宇文兄弟矫诏,可是依旧惊叫出声。毕竟这消息太过耸人听闻,明知是计也没法做到无动于衷。宇文智及正色道:“不错!正是悉数赐死!那些御酒,便是给北地军士准备的送行之物。圣人之所以下旨,不再追究之前北军兵员缺额之事,便是因为要把北军悉数诛灭,
也就没了再查点兵马的必要。若非如此,又怎会饶过尔等性命?”
“可……可若是杀光了北军,圣人身边岂不是无人保驾?”“糊涂!在圣人眼中,军汉也能算人?天子富有四海,只消一道旨意,便可招募天下豪杰应募投军,又怎会无人护驾?圣人身边的江淮骁果莫非不是人?待等将军中北人悉数鸩杀,圣人便要招募江淮健儿以充营伍,据江淮而守与关中李渊平分疆土。毕竟圣人已经打定主意迁都丹阳,这辈子不回家乡,长江天险便是屏障。咱们关中人只会骑
马不善行船,守长江不如南人得力,于圣人而言咱们已经没了用处。又何必空耗钱粮,养活一帮废物?”宇文智及语气平和不紧不慢,听上去就像是在转述杨广的言语。由于宇文家份属皇亲,两兄弟又是朝中重臣,不会缺少面圣的机会。是以他们声称某些言语出自杨广之口
,下面的军汉便会相信。只要几万骁果军都信了宇文兄弟的话,朝中大员或是熟知内情者是否相信,于大势并无影响。毕竟他们和军汉身份相差悬殊,彼此之间不通声息,没办法揭穿谎言。再说
对他们而言,宇文弟兄所编造的谣言于自己并无妨害,更犯不上出头得罪。前者勒令发还军营女子,算是宇文弟兄小试牛刀。不过那时他们还比较谨慎,并没有凭空捏造旨意,只是在尺度拿捏上耍了些手腕。即便这件事闹到杨广面前,最多也就
是行为过甚,算不上什么大错。也正是有了上一次的先例,两人这番便越发胆大,凭空捏造出这么一份子虚乌有的圣旨。司马德勘知道,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真,可是这话又能对谁去说?正如宇文弟兄所言,自己就算现在投奔杨广,也照样难逃一死,反倒是宇文兄弟未必会受什么责罚。毕竟他们是世家子,更是得到了朝中大批关中官员的支持。在他们身后不知站着多少关陇勋贵,又有多少武家将门。和他们相比,自己这个区区郎将自然不值一提。换做自
己是圣人,也会选择息事宁人,杀掉一个军将,保全这些世家门阀。这番谎言编撰的也极为高明,虽然没一个字是真的,可是听上去又像极了杨广的为人。司马德勘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一切,只怕也要相信这些话出自皇帝金口。毕竟这位
天子素来以残忍暴虐刻薄寡恩闻名,行事手段狠辣,从不将人命当作一回事。如果先帝在日,宇文弟兄的谣言并无效力。哪怕是普通军汉都不会相信,天子会一口气鸩杀几万将兵。可是如今这位皇帝,却是谁也拿捏不准的主。不管是开凿运河还是
征讨辽东,哪个不是十数万人命填进去?白骨露于野,血肉满沟壑,杨广连眉头都不皱。区区几万军将性命,在这位天子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。自己若非事先知情都会相信这确实是圣旨,更别提那些普通骁果。只要大半军汉相信宇文弟兄的言语,便会成为燎原之势。到时候就算皇帝有所察觉,又或者军中有聪明
人能看出其中有诈,也同样无力回天。不过司马德勘还是有所疑虑,谣言再怎么有力,也得有人前去散布才行,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让几万人都听到谣言,还要煽动起大家的怒气,这可不是件容易事。更别
说不光要取信于普通骁果,还要取信于那些军将,这可不是一两个小兵能做到的事。宇文弟兄几时在军中有如此力量?又有何等了得人物为其效力?他不敢当面质问,只好不住恭维:“二公神机妙算,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军汉都是直性子,听了这话肯定压不住火气,这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吆喝一声,便是让他们把天
捅个窟窿他们也不是不敢。不过……圣人那边会不会有所戒备?”
“戒备自然是有的,不过大势在我,戒备又有何用?”宇文化及冷笑道:“圣人身边总共才有多少人马,能敌得住几万骁果?”“那荣国公与来六郎……”司马德勘忍不住提醒宇文化及,他似乎漏算了两个要紧人物。来护儿在军中颇有威望,来整更是骁果军有名的豪杰。在他们手下,更有数千江淮健儿。这些人乃是杨广最为忠诚的臣子,也是最为可靠的屏障。江南士人之所以敢站出来和关陇贵族争权,固然是因为杨广来到南方,离不开这些东南名门支持。也是因为
有这么一支精兵在手,自问可以与关陇大臣颉颃。兵法有云:兵贵神速。谋反就更要以快打慢,不容对手有所反应便一战成功。若是彼此胶着,手下士兵军心动摇,情形就可能反覆。来护儿和他手下的几千兵固然不能战
胜关中骁果大军,但是如果严阵以待的话,也足以颉颃一夜。这一夜之间,不知会出现多少变数,容不得人大意。
宇文化及道:“来家父子自有我们对付,你不必多虑。今晚给你的差遣只有一宗,便是带兵杀入迷楼,别让里面的人走脱,这点小事总不至于为难吧?”
“这……末将自当尽力而为。”
“不是尽力而为,是必须得胜。否则的话……我也顾不得咱们两下交情,只好按军法从事了。”司马德勘连忙道:“末将不敢不舍命报效,可是迷楼戒备森严,且值守兵将不归末将统属。要想做成此事,还得寻人帮手才行。是以末将不敢把话说死,免得误了二公大事
。”“不就是元礼、裴虔通他们么?这几个人如今都在我的府里,一会就让你们见面,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,然后就各自去准备就是。只要今晚事成,我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
,功名利禄应有尽有!就只管放开手脚,好生厮杀就是了。”司马德勘心头一阵冰凉,自己视为助力的元礼等人,什么时候进的宇文府?怎么自己丝毫不知情?由此看来,宇文弟兄对自己也早有防范,偷偷的把自己的后招尽数破解
。倘若自己仗着有两兄弟在外对宇文家的命令推搪到底,今日注定难逃一死。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了退路,只有跟随宇文弟兄走下去,至于结果如何,日后又是否真的如宇文化及所言可以飞黄腾达,就只能听天由命。是生是死,一切就看今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