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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氏已经不知道自己挨了赵碤多少鞭、多少脚了。她只觉得身上痛到了极点,反倒变得麻木起来。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有意识,若是早早痛晕过去,兴许还能少受点罪。
赵碤甩鞭子甩得双手酸软,随手把鞭子一扔,有些脱力地坐倒在罗汉床边,瘫坐在上头,两只眼睛仍旧恶狠狠地瞪着何氏。
王氏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,冷淡地瞥了何氏一眼:“这贱人还是不肯说实话?”
赵碤没有回答,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凶恶了几分,其实就是在默认的意思了。
王氏冷笑了一声,转向何氏:“你这贱人愚蠢了一辈子,今儿倒是聪明了一回。早这样不就好了?成天妄想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,落到今日这个结果,除了害人害己,你还得到了什么?”
何氏伏在地上没有吭声。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妄想,那本该是她应得的。会有今日的结果,不过是她技不如人,输给了王氏这个大妇罢了。也是她运气不佳。倘若她早知道赵碤的本性为人,早知道太子的身体会好起来,赵碤根本没有希望成为皇储,早知道秦安的父亲会成为永嘉侯……她绝不会多此一举地去陷害关氏,即使真的陷害了,也不会落下把柄,叫人察觉出来。她会早早把吴少英也给铲除了,叫他与关氏再也翻不了身。死无对证,又怎会有人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?
若她早知道这些,今日她就会是身份尊贵的永嘉侯府少奶奶,运气好的话,把秦平给挤掉,她还能帮秦安成为世子,如此一来,日后她就是永嘉侯夫人了。这岂不是比做赵碤这么一个寻常宗室子弟的妾室要强得多?!
赵碤与王氏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前者问妻子:“金嬷嬷跟嫣红那两个贱婢可曾说了什么?”
王氏淡淡地道:“她们又能知道什么呢?爷的这位爱宠心计深得很,这样的机密,她怎会告诉旁人知道?”
即使如此,王氏也从金嬷嬷和嫣红处审出了不少重要的口供。
金嬷嬷本来还想借着死去的管氏王妃说事儿,给自己撑脸面的,可这事儿关系到赵碤的子嗣,何氏又是金嬷嬷带回来的,赵碤怎会对亡母多年前用过的老奴才手下留情?他一翻脸,几板子下去,金嬷嬷就吓得什么都招了。但她实在不知道什么内情,毕竟她被管氏派到何氏身边,已经是章姐儿出生前后的事了。那时赵碤早已去了京城,正忙着迎娶王氏过门呢。自上京以后,赵碤就几乎没有再见过何氏。若何氏真的是多年前对他下的药,那就一定是在他上京之前。那却是金嬷嬷所不了解的部分了。
她唯一知道的,就是那瓶药应该是在上京途中配的。她在客栈借宿时,亲眼偷看到何氏写了一张方子,命嫣红到外头的医馆里抓药,但不能在同一家店里抓,而是要分开几家店,这家抓几味,那家抓几味,如此凑到一起,再寻另一家药店配好了,制成药粉。如此麻烦,她当时还嘀咕过呢。但何氏声称那是补身的药材,她瞟了药方几眼,见上头确实有几味有益于身体的药,也就没有多问,哪里知道那药的真正效用是什么?
至于嫣红,她知道的比金嬷嬷要多一些,还招出了陈校尉死得不明不白,是被何氏与其兄何子煜设套暗算了,原因是何氏身怀有孕时,被忽然回家的陈校尉发现了。对方知道她怀的不是他的骨肉,打算要休妻,还要告知族人,让族人重重处罚不守妇道的妻子。至于她肚子里的孽种,自然是不能留下的。为了保住秘密,何氏兄妹俩只好对他下了毒手。因为在下手的过程中,被丫环嫣红看见了,何氏将她收为心腹,之后无论是去哪里,都要带上她。
嫣红还提到,何氏改嫁秦安,本是为了躲避陈家,因为陈校尉生前曾经向陈家族人透露过她偷人的事实,陈家不肯认她腹中胎儿是陈校尉骨肉,还要将她净身出户。不得已之下,她利用秦安平安脱身,又保住了腹中的胎儿。
嫁给秦安后,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跟对方同房,总是拿身孕和孩子做借口。其实她心里是指望着赵碤能看在女儿的份上,派人来接她走,哪怕不跟着上京,也要接她进晋王府,让她的女儿恢复金枝玉叶的身份才是。可晋王妃态度冷淡,赵碤更是没有消息,她担心时间长了,会连秦安妻子的身份也保不住,才跟秦安成了真正的夫妻,并勉强地为他生了一个儿子。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跟晋王府拉近关系,无奈成效平平。晋王妃似乎并没有承认她这个儿媳的打算,一再拿王氏的出身背景来阻止她。为了赵碤的前程,何氏只好按捺下来。
嫣红身为何氏的心腹,其实也曾劝过她,晋王世子虽是贵人,但给贵人做个妾,还是出身不怎么样的那一种,地位未必能强到哪里去。倘若她有个儿子还好,偏又只生了个女儿。与其进贵人后院去受大妇的气,还不如安安稳稳地留在大同,做秦安的妻子算了。至少,她也是个有体面的官家太太。
可是何氏根本不听她的劝,似乎十分确定自己迟早会成为人上人,会为赵碤生下子嗣,女儿章姐儿也会成为真正的金枝玉叶。在听说公爹秦柏给孙女起名为含真后,她立刻就决定要给章姐儿改名为含章,因为她曾看到过书上写着,古时候的含章殿,是公主住的地方。等赵碤成为了皇储,登基为帝,章姐儿可不正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了么?
何氏生小女儿的时候,曾有过凶险,大伤元气。嫣红那时还当她伤了身体后,就再难生育了。可上京途中,何氏拿出几个药方子,命她去抓药,自己喝了调养身体,预备日后再受孕,同时又配了一小瓶药,说是将来见了赵碤要用的。嫣红还听何氏私下嘀咕过,说给赵碤用药的时机一定要准,否则有可能会便宜了别人。而何氏进了赵碤的后院后,就一直非常留意他身边是否有其他的女人。托正室王氏善妒的福,赵碤并没有别的姬妾,又因身上有孝,即使挑选了许多漂亮的丫头,也还没有收房的迹象。于是何氏就一边挑拨赵碤与王氏的夫妻关系,好让他们二人相看两厌,能少见面就少见面,一边又加紧调养身体,盘算着什么时候把赵碤成功留下来过夜……
虽然嫣红什么都不知道,但听了这些,王氏已经全都明白了。何氏确实下药了,也配了解毒药,预备自己身体条件许可了,便勾引赵碤,好让自己怀上子嗣。她给赵碤下解药的时机确实要把握好,否则后院还有其他女人,服下解药的赵碤宠幸别人的话,同样会让别的女人怀孕。那何氏又如何能确保自己是唯一一个会为赵碤生下儿子的人呢?
王氏说完了话,再度看向赵碤:“嫣红虽然不知情,却还记得当日那张药方都有哪些药材,我已经让她背出了药方,回头拿去给大夫瞧一瞧,看能不能配出解药来吧。何氏藏起来的那瓶药,也不知可靠不可靠,爷最好别碰。虽说叫这贱人算计了一把,所幸发现得早,爷好生调养两年,总会有子嗣的。”
赵碤深吸了一口气,忽然拉住妻子的手:“夫人,这些年委屈你了。我并不知道是这贱人在捣鬼,一直以来,都误会了你……”
王氏轻轻挣脱了他的手:“爷也不知情,我怎能怪你呢?何氏还在这里呢,爷还是先把她处置了吧。倘若有可能,还是从她这里问出当日她用的毒方才好。有了方子,寻太医配出解药来,想必比她自个儿的药方要高明些,兴许还能让爷早日恢复呢。”
赵碤忙道:“夫人想得周到。我差点儿忘了。”转过头,冲着何氏立时就变了脸:“贱人!还不从实招来?!”
何氏继续装死中。她觉得自己的伤大概是好不了的了。既然注定了要死,那又凭什么叫赵碤与王氏顺心如意?就让他们这辈子都断子绝孙好了!
可世上总有比何氏更加狠毒的人。见她不肯答话,赵碤狞笑一声:“给我把含章带过来!”
何氏浑身一颤,不敢置信地抬眼看他。赵碤的目光中,哪里还有半丝慈父情怀?
何氏拼命挤出声音:“世子爷……章姐儿……是你的……你的亲骨肉!你不能……不能……”
赵碤冷笑一声:“亲骨肉又如何?不过是个外室女,既无法认祖归宗,也不能继承香火,有没有都是一个样的!横竖如今解药也有了,将来我还怕没有儿女么?你这贱人害了我,难不成我还能把你生的孽种捧在手心里?!你若是聪明的,就赶紧说出我想知道的事,否则,我就当着你的面,把你生的孽种活活打死,看你的嘴还硬不硬!”
屋外传来婆子的声音:“爷,奶奶,含章姑娘带到了。”
何氏全身寒毛炸起,尖叫出声:“不要——我说!我说就是了!”
章姐儿忽然被带来,又很快被带走,并没能进屋。但屋里她母亲的惨叫声已经把她吓坏了,她半句话都不敢多问。
赵碤终于拿到了想要的药方,松了口气,瞥向何氏的目光中仍旧带着怨毒。他又重重踢了一脚过去,就大踏步往外走。药方到手,他得马上寻可靠的太医帮着参详一番,配出解药来才是。
何氏生死不知地扑倒在地,已成了一个血人。很快就有婆子进来将她拖了下去,留下一道重重的血痕。丫头们迅速抬了水来清洗地面,又有大丫环前来恭喜王氏。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,总算得以昭雪了,等到她有了子嗣,也就在赵碤后院中真正站稳了脚跟。
王氏听着丫环们的话,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