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淡淡的太阳光透过薄薄的红梅窗帘,铺满一屋温情,轻轻煨着因大半个月不见晴朗而发出一丝霉味的房间。
里面约一米宽的小床上,躺着一双人。
瘦小的女孩儿枕在少年健硕的手臂上,睡得十分安稳。
一会儿后,少年看了看手表,已经十点了,时间很短缺,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。他只好悄悄地托起她的脑袋,再移开手臂,穿好衣裳后,进了卫生间把门关起,刷牙洗脸呯呯响。
常宝嘉听到响声突然弹坐起来,举目张望,瞠大眼环视眼前的景致,挂在窗前的梅花帘子真漂亮,上头还有老太太亲手绣的梅枝,朵朵红艳艳的梅花于枝头傲然而立,或含苞待发,或争春早发,或含娇带嗔。
唯一的缺点就是透光,可透光其实也是很好的,人不用在暗沉的房子发霉赖床不起。
这一切原来是真的,她老是疑神疑鬼,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妄想症。
再望向赵建国的床铺,乱糟糟的,男孩子大概都是这样,可是他一个军人,要懂自己收拾床铺才好,不然要挨训了。
后来想想,他那么厉害的人,应该有勤务兵?
常宝嘉起了床,把他的床铺整理好,再整理自己的,抓了抓痒痒的头皮,打算洗个头。
“你好了吗?”她随意扎了个马尾,轻轻敲门。
“没呢。”赵建国打开门,头顶刚好与门顶同一水平线,就像个门神似的。
“那你开门做什么。”
这么高!常宝嘉往回走,坐在椅子上瞅着他,还是一套普通的65式军服,却是英姿飒爽。
“开门给你看看我的一口大白牙,羡慕不?”赵建国咧嘴笑,露出白花花的牙齿,接着从背后拿出一支全新的牙刷扬了扬。
常宝嘉莫名有些恼意,这家伙是在耀武扬威呢?他怎么知道她这个时候根本没牙刷可用……都是用丝瓜络弄个了小刷子刷牙的。
而且她都忘了这个时候自己的牙是黄是白,回来后一整天没照过镜子。
她也想要一口整齐的白牙,厚着脸皮问,“给我的吗?”将来,她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全部买回来放家里备用。
“叫宝宗哥就给你了。”赵建国又拿出一支中华牙膏轻轻晃动。
常宝嘉差点没坐住。这个时候,他们都是用盐水漱口,很多人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刷刷就算了,有些老人家就手指刷刷。这人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……
“你还有什么?”她好奇地问。
“无奇不有,就像我本人,无所不能,包你满意。”赵建国说着,又眨了眨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睛,不宝石却比宝石更耀眼。
常宝嘉已经对他这个动作有了免疫力,颇为冷静地说:“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离开卫生间?”
赵建国还逗着她,大概忘了一个人睡醒后,都会内急,“你叫了我就出来。”
常宝嘉站起来,淡淡地说:“那我去楼下上厕所吧。”
“去什么楼下,这里上,这里上。”赵建国连忙跑出来,拉着她木棍似的手臂往卫生间推,“公用的太脏了,你肚子见怎么样?昨天开的药方要吃一个星期再去复诊,你还是接着煎了喝。”
“我知道了,你手拿开,我关门可以吗?”常宝嘉实在不知道他冷肃的表象下,是一颗如此热情又无赖的心,虽然还是难以适应,但她说话的声音柔软了很多。
他们从前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……
“嗯,再让你关几年。”赵建国松开手,回头发现她没拿姨妈巾,马上又拿了一块走到卫生间门口,使劲敲,“小老婆,你忘了拿卫生棉。”
“不要用了,都没了。”
“什么?你不是来姨妈了吗,怎么没了?”赵建国用力拍门,“赶快开门,趁还有时间我带你去看妇科。”
“你不要管女人家这种事好吗?我朋友头次也是这样的,下回就好了。”
赵建国脸色凝重,语重心长地说:“这事关乎你长个子和长咪咪,一定要注意,不然长大没一米六,一望平川的话,不太好。”
“你!”常宝嘉倏地打开门,气恼地瞪着他,一肚子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。
赵建国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怎么了,我关心你还不好?你看看我,无论是脸孔、身高、肌肉,还是大枪,哪一样不是拔尖的?你要不长好些,将来搬出“你太优秀,我配不上你”,诸如此类的借口来拒绝我,我不是亏大了?”
常宝嘉突然魔怔了,从他的脸开始,仔仔细细看了一遍,然后呆愣地问:“你不是随身带手枪吗?哪里有大枪?”
赵建国莫名喜感,捏了捏鼻子,有些腼腆地说:“大枪其实是,其实是指那个……”
常宝嘉很喜欢看战争片,突然来了兴致,“那个?你烧枪很厉害吗?呯呯呯机关枪?还是狙击枪?是不是还有那种火箭筒,一次只能打一发,可是威力超强的?”
“我这个是,”赵建国想了想,唇边笑容扩大:“我这个是能一直呯呯呯的机关枪,也拥有像狙击枪一击即中的能力,不会找不到目标,另外还有火箭筒的威力,一炮就能正中……咳!咳咳……”
常宝嘉边听边想,难道是他们研究出新型装备了?还是不要打听,这是军部机密呢。见他呛得脸红,连忙斟了杯温水,“喝一口。”
赵建国脸火烫似的红,转身把整杯水都喝下去了,重重地吁了口气,再用力按了按渐露头角的老二,叫它老实窝好。
“不说这个了,不太好。”常宝嘉转身走进卫生间,看到小桌子上除了有牙膏牙刷外,还有一个英文标识的瓶子。
洗发香波?香城制造。
要是能卖这个,那批首先富起来的万元户肯定会成为她的忠实顾客。
她决定自己先试试效果,打开盖子往手心挤出一点点,认真地洗起打结的头发。
味道和八十年代出产的蜂华有点相似,一个清淡一个浓郁。
常宝嘉决定边上学边卖杂货,三两下把仪容收拾干净,走了出去,“我好了,我们去……”
赵建国黑眸射出惊艳的目光,“哇,这随便收拾一下就这么亮眼了,长大肯定是个气质大美人啊。”
常宝嘉脸上一红,这才想起还没照镜子呢,紧忙再进去照了照。现在都以胖为美,谁家孩子身上有肉,屁股大的就算五官长得一般也很美;像她这样瘦的,长不大的,不管脸怎样都叫丑。
镜子里的人面略显苍白,眉毛浓密纤长,秀挺的琼鼻准头饱满微微上翘,鼻孔不昂不露,听相士讲这种鼻子旺夫……
她以前有时候寂寞,会趁赵家人外出,悄悄地让保镖打开藏书阁,进去看各种各样的线装旧藏书。据说是赵建国奶奶的挚友生前所藏,后来托她秘密保管,除了一些珍品上交国家外,自己也留下一部分。
她当时看过一本线装《冰鉴》,一直被一种命运天定的忧郁情绪笼罩着,横算竖算自己都不是孤寡的命,却有了孤寡的格。
那年好像四十三岁了,就是那时开始,她的精神状态慢慢陷入一种极度忧郁的阴暗中,仿佛不见天日。
那两年又一直看不到赵建国……人渐渐就丧失了生存的意志,像患了黑化病的植株,逐寸枯萎。
常宝嘉现在对这种学说有种莫名抵触,突然迈了出去,神色清淡地说:“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