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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宝嘉很愕然,她们怎么又来了,转念一想,自己有了那封介绍信,已经是半个军嫂了,加上赵建国表现得太强势,极有来头的样子。
她们来除了巴结自己好像没别的了。
心里虽然厌恶,可想到黄有金是自己阿妈的亲生大姐,辈份上压着,如果有她帮衬,到时无论是拿户口本改名,还是到镇子上学,都会事半功倍。
常宝嘉连忙强逼自己抽离这种动。情的状态。
赵建国却不愿意放过她,“歌唱家可以,通俗或者美声,跳舞坚决不行。”
常宝嘉忙不迭点头,她又没想要去当明星,关起房门打开音响跳跳还是可以的吧,拉上窗帘唱唱卡拉OK还是可以的吧。
至于学什么专业,上了高中感受到激昂书海那种氛围再决定吧,现在才开了个头,以后的事真说不准。
若挖到银子,先换了钱买台可以放磁带的收音机。
她有点小激动,心里那只不安分的小妖精似乎已经萌芽。
赵建国没再和常宝嘉提爱情这码事,兴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,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暗中牵扯着男男女女哀怨缠绵,还是现实那张大网下,按着祖祖辈辈生活的轨迹,结婚生子、相濡而沫?还是,就像他现在,因为某种原因疯了似的要将婚事定下来?
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劳作,每个月都要完成指定任务,郭小英和黄有金带来的,大多是上午上工,下午在家里打理家务的七大姑八大姨。
常宝嘉看着他们,想起自己被遗弃时,这里起码有四个知情人,却无一人伸出援手,面无表情的小脸终是升起尊敬又温驯的笑容。
一一问好,想请长辈坐下,又发现破旧的厨房没有地方可以坐。
郭小英忙招呼道:“走,到我家里坐。”
统共十个人,挤在郭小英家不大的客厅中。郭小英、黄有金与常宝嘉关系最近,和赵建国一起坐在面朝门口的主位。
除了常宝嘉,余下的女人就像看到肉的饿狗似的看着赵建国,从上到下,从下到上,从左到右,再从右到上,一丝一毫不敢遗漏。
常宝嘉的阿爷常关大有四兄弟,排行第三,上头有两个兄长,下面有个弟弟。
常二伯娘张氏是常关大二哥常关友的长儿媳,对赵建国那是看了又看,布满皱折的脸说不出的羡慕,“保家,你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呀,这么俊的后生。”
若她女儿年轻个几岁呀,做她女婿那得多好。
堂小婶子李氏是常关大弟弟常关正的小儿子的老婆,只见她眼角一沉,充满讽刺地笑道:“呵呵,我听小英和有金说时,还不信呢,现在看见才真的信了。不过保家,你也要好好想想啊,就你这短命鬼的身子,经不经得起压呢。”
结了婚的女人,很多都很直接,夫妻之间那回事,闲来无事也是挂在嘴上说。
几个老女人听了呵呵直笑,就等着看常宝嘉笑话,只有一个约莫六十上下,不苟言笑的老妇坐直了身子,端着身份,正是常关大的亲大嫂邝氏。
郭小英和黄有金早变了脸色,使劲朝对面的人挤眉弄眼。
“不短命呢,”常宝嘉正在给长辈们斟茶,笑笑道:“都说大难不死有后福,我在泥坑躺了两天,觉得自己都不行了。梦里好像有个七仙女在唤我,我就醒了。夜里乌漆马黑的又下着雨,我找不回家的路,后来我看到突然有什么在闪光,我跟着那束光,我就回家了。”
严肃的邝氏当下就站了起来,瞪着郭小英问:“郭氏,你就住常大牛家旁边,黄有娣把保家扔后山坑你怎么不拦着?”
“我哪里知道!”郭小英霍地站起来,正气端庄地说:“我前天清早看不到保家挑鱼卖我还问来着,大嫂说她病着,送回外家了。大伯娘,你可别胡说冤枉我,现在是新时代了,凡事都要讲究证据!”
她说得真切,倒是容易令人相信,只有黄有金和另外两个年轻些的妇人冷汗涔涔。
常宝嘉的堂大伯娘张氏和堂二婶李氏霎时炸了,没去诘问郭小英,反而一人一只手拉着邝氏。
张氏辈分是这群妯娌中最大的,率先安抚道:“大伯娘,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,都不要往外说了,当时大家都尽力了啊,族里老人也来看过了。现在保家回来就好,你也没必要揪着不放吧。”
李氏也帮嘴,“对啊,现在新时代呢,我外甥从北方捎信回来,说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了,大家子孙都是姓常的,捅了出去影响可不好。”她儿子争气,都上高二了呢,无论如何也不能给这些臭不要脸的坏了名声。
邝氏如枯树皮的脸,神色变幻着,忿忿不平地瞪着她们,“我怎么就揪着不放了,我和你们大伯,一直说要救保家这孩子,养都养这么大了,现在有卫生院,不能生个病就扔下不管,你们当时怎么不说影响不好?”
“误会!”郭小英脱口而出,声音尖锐得连电线杆上的燕子都吓走了。
黄有金连忙说:“对啊,可能是误会。我二妹虽然糊涂,可是不能这样对待亲女儿。”她踢了踢郭小英。
“对啊,”郭小英忙说:“当时保家已经病得不行了,可能自己犯糊涂往外面乱走呢,现在平平安安回来,这事也就过去了。”
黄有金望着常宝嘉,眼神带着威胁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保家,过去的就算了。”
郭小英也转身,牛大的眼瞪着常宝嘉充满鼓动地说:“保家,你说是不是呀?”
所有目光登时齐刷刷地望着常家嘉,有期望、有恶毒、有鼓励、有慌乱。
常宝嘉没马上答应,咂摸下嘴巴,原来当时还是有人要救自己的。可是记忆中,那个时候是怎么活过来的,她忘了。
肚子突然打起了大鼓,好饿呢。应该吃了粥才回来的,先前太任性了,将他良心当狗肺。
“保家!你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害了整个村啊!”郭小英十分急躁,瞪着常宝嘉似要吃了她,“你想啊,你现在多幸福,幸福来之易,有了好婆家,你不为自己外家想,也要为你男人想啊。多有前途的好孩子啊,这是。”
有个有污点的外家,上不了台面不是。
黄有金恶毒的想,这遭瘟鬼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!可是人还活着,还有了靠山,她就打心底里害怕,“大兄弟,你劝劝保家。”要是公社那边追究起来,治他们一个知情不报的罪,是不是要和黄有娣一起打把啊。
一时之间,大家七嘴八舌地口水齐飞,又是劝常宝嘉,又是劝赵建国。
常宝嘉表情未变,像只小绵羊似的,不住地点头。她还活着呢,怎么会打把,最多批评教育一番,让心窍难受而已。
赵建国从头到尾都维持一副“你们尽管说,我只听不参与”的微笑状态。只是他的笑容有些冷,这群极其怕死的妇人只顾着劝说,倒是没被他的冷意逼停脚步。
几人说干了嘴巴,也得不到常宝嘉的说法,也都坐不住了,站起来走向她。
突然间,不知道谁推了郭小英一把,她一时没站稳摔了出去,临倒地前,又拉住了黄有金;黄有金对面是李氏,这样你拉我、我拉你,即刻倒了一地。
个个都不是善茬,登时揪发扯衣,打成一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