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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曹頫的眼中,程继勋就是一只狼,什么时候狼也不吃肉了?他手拿银票尴尬愣在当场。脸色善变的程继勋,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,拍拍曹頫的肩膀道:“咱们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,怎么能收你的银子。老夫实话实说了吧,老夫的兄弟程继爵在广东开了几家丝绸作坊,每年进项不少,却总是得不到大的发展,据他说主要原因是没有一项绝技顶门立户,你们曹府三代人当了四届江宁织造,在丝织业方面所掌握的绝技一定不少,传授一两手吧。”
怪不得程继勋看不上这一千两大银票,原来他有更深的图谋。什么他兄弟开的作坊,幕后老板一定是程继勋本人。曹頫“咯咯”干笑道:“程老大人过誉了,咱们江宁织造哪有什么绝技哟!”听到他说到这儿,程继勋脸色再次冷了下来,一直持在左手的折扇“哗“地打开,急速扇了两下,道:“曹大人太谦虚了吧,据老夫所知,江宁织造每年给皇上制作龙袍的‘天衣无缝’,就算得上天下绝无仅有的绝技。”
穿越之前,曹霑的父亲是资深的红学迷,他曾经向曹霑介绍过,江宁织造府确实有一项“天衣无缝”的绝技,以这项绝技织出的衣服,没有任何缝隙,就像一根整丝织出似的,但“天衣无缝”只能用于龙袍的织造,其他人倘若敢穿这种衣服等同于犯了欺君之罪。
曹頫说出了自己的担心:“从顺治皇帝开始,龙袍只能由江宁织造来做,你们广东的作坊织造龙袍,那是杀头的罪过呀!”
“曹大人的担心太多余了。”程继勋胸有成竹道,“我兄弟在广东主要客户都是西洋人,他们那儿穿衣服不分皇上百姓,只要有银子,‘天衣无缝’谁都可以穿。”曹頫仍然不无担心道:“下官接任江宁织造之初,内务府就有明训,‘天衣无缝’绝不得外传,谁敢外传,官职一撸到底不说,还要抄家流配三千里。”
“曹大人胆子太小了不是。你不说,我不说,我兄弟的货物都是发往西洋的,谁会发觉此事。”
看得出程继勋对“天衣无缝”是势在必得,曹頫担心,如果不答应他,别说曹露世袭江宁织造,只要他在八王爷面前垫句小话,自己第四代江宁织造必然也是当到头了。“程老大人既然说到这份上,下官也豁出去了。”曹頫告诉程继勋,“天衣无缝”的秘方在夫人李氏手中保存着,明天一定原稿奉上。
“既然曹大人如此慷慨,老夫可以向你保证,将来第五代江宁织造必然是露少爷的了。”程继勋信誓旦旦,停了停又道:“只是现在金陵官场,对曹霑的好感要超越露少爷许多,要想不留后患,必须将此事解决了。”曹頫惊讶道:“老大人的意思是——”他随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。窗外曹霑吓得一哆嗦,差点坐到地上。
程继勋“呵呵”笑道:“曹大人想到哪儿去了。老夫刚到金陵就听说,你整日将曹霑关在屋内读那些四书五经,写八股文章,以老夫的主意,你以后非但不能这样干,反而要反其道行之。”
“反其道行之?”曹頫一时间摸不到头脑。
“对,反其道行之。”程继勋道,“你不能将曹霑整日关在屋内,更不要逼着他作那些八股文,他不是喜欢诗词歌赋吗,你放任自流,任凭他作去。”
“放任自流,曹霑岂不是越作越有名了?”曹頫迟疑道。
“你呀你!真是榆木脑袋。”程继勋手中的折扇差点敲到曹頫的脑壳上。“曹大人,你也是学富五车的人,古往今来,依靠诗词歌赋成就大事的能有几人,倒是以此弃家丢命的不少。远的像南唐后主李煜就不去说他了,近年的像纳兰性德,诗词歌赋冠绝一时,放着好好的官不做,整日沉迷于诗词歌赋,终于将小命也搭上了。老夫今日观察,以曹霑的性情才学,只要放任他,必然步纳兰性德的后尘,即使不至于丧命,也只会在官场中留下浪荡文人的名声,到那时,第五代江宁织造露少爷岂不是唾手而得。”
今日曹霑大展的“奇才”不过都是从《红楼梦》中偷来的,程继勋是从哪儿看出他只会成为浪荡文人?程继勋虽然是真诚帮助曹頫整治曹霑,实际上却让曹霑以后免去了四书五经和八股文的苦楚。曹霑一阵欣喜,二人“买卖”已经谈成,估计程继勋该回房歇息了。曹霑决定在半路上等着他。
江宁织造是内务府的官员,每年内务府前来聒噪的人不在少数,曹府为了接待方便,干脆随园内修了一座宾馆,专为接待内务府来人。程继勋从曹頫手中骗得了脂砚,生怕有第三个人知道,谢绝了曹頫派人送他回宾馆,独自一人手捧装着脂砚的锦匣,向随园深处慢慢踱去。
此刻二更已过,未至三更,上弦月接近中天,正是最为明亮的时候。程继勋两个目的都已达到,脚步非常轻盈,很快进入随园大门。绕过一座假山,前面出现一道溪流,溪流尽处是一片湖水,因为形状近似曹颙在世时曾经使用的一方端砚,曹颙干脆给她起了个名字“端湖”。端湖正中架着一座曲桥,曲桥直通宾馆大门,程继勋为了少走弯路,决定从曲桥上过去。刚走上曲桥,就听前面有人吟诵:“……匝地管弦繁。几处狂飞盏?谁家不启轩?轻寒风剪剪,良夜景暄暄……”
轻易听出是曹霑的声音。程继勋暗自得意,三更半夜不去睡觉,却在此吟诗,果如他刚才在曹頫面前说的那样,曹颙这位遗腹子比纳兰性德还更痴迷于浓词艳赋啊。忍不住加快脚步到了曹霑身后。“霑少爷,真好的兴致呀!”曹霑好似吓了一跳,转身看了看程继勋,仰望着天空的月亮道:“如此明月美景,如果不对那位嫦娥仙子高歌一首,岂不是辜负了她。”
程继勋摇头叹息,感到自己刚才给曹頫出的主意多余了,这位霑少爷早成了诗痴,哪还用得着再去算计他。刚想劝说他回去睡觉,曹霑的目光慢慢转向了他怀抱的锦匣,突然像是见鬼了似的,后退数步:“程老伯,您从哪儿弄来的这不祥之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