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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云雁和邹俊珑加快脚步,三步作两步,朝着那声源跑去。
原来挨打的不是梓熙和梓欣,而是一个少女!
只见她穿着短袖花衣,黑色长裤。凌乱的头发,因之前被人胡扯了一通的缘故,所以乱糟糟的。
沈文君穿着一身绿底黄花的旗袍,双手环胸立在一旁,冷眼欣赏着陈妈用鸡毛掸子把少女打得在草地上,滚来滚去。
难为的是,少女居然连吭也不吭一声!
“妈,事情还没有查清楚,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?”阮梓欣在一旁急的跺脚,拉着沈文君的手臂劝道。
“是啊,妈!蕙兰姐不是这样的人,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。”阮梓熙也开口劝道。
“误会?”沈文君抬着下巴,冷笑一声:“今天早上我们全家上下,除了她跟她的那个‘主子’,其他的人都去码头送你爷爷、爸爸和梓奕去了。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在,不是她偷了我的珍珠项链,难道还是你大哥梓铭偷的不成?”
“住手!”江云雁快步上前,一把推开陈妈,蹲下身子,将杜蕙兰抱在怀里。
但见她白皙的脸蛋上几道淤痕,柔情似水的罥烟眉下,咖啡色的眼里尽是泪水。
江云雁心头一震,柔声问道:“疼吗?要不要紧?”
杜蕙兰似乎轻轻地摇了摇头,充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笑。
江云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,竟有一些莫名的酸楚。
“云雁?”阮梓熙和阮梓欣吃惊地叫了起来。
“岂有此理,又是你这个野丫头!”沈文君怒道:“这个张嫂,真是越来越糊涂了,居然敢开门放你进来!看我之后怎么收拾她!”
“表姑妈,云雁是我带来的,跟张嫂无关。”邹俊珑上前道,“你别怪她。”
“俊珑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阮梓欣上前向邹俊珑质问。哦,他是故意带云雁来的?
邹俊珑只是望着阮梓欣,却不回答。眼睛似乎在说:“你明明知道为什么,又何必来问我呢?”
沈文君将目光从邹俊珑身上重新转移到江云雁这里,怒道:“陈妈,还不给我继续打!我倒要看看,她到底给不给我把项链吐出来!”
“不能打!”阮梓熙上前一把抢过陈妈手中的鸡毛掸子,“妈,云雁是家里的客人,你总不能连她一起打吧?而且,张嫂说蕙兰姐昨天半夜嗓子发炎,今天一早孙大夫来瞧过也说了,她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。蕙兰姐还要照顾大哥,怎么有时间偷偷潜进你的房间,去偷你的珍珠项链呢?”
“哼,失声?怎么会这么巧?以为不说话,就能没事了吗?”沈文君眯虚着眼睛,冷冷地向杜蕙兰射出两道寒光。
杜蕙兰忙挣脱开江云雁的怀抱,转身扑倒在沈文君的脚下,对着她连连磕头。
“你以为这样,我就会把你留在阮家吗?”沈文君冷笑了一声,“别太天真了!总之,你今天不把珍珠项链交出来,就休想再踏进阮家一步!”
“一个生病的人,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偷东西?你别乱冤枉好人,说不定是你自己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!”江云雁站起身来,没好气的向沈文君说。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,也配在这里说话?”沈文君瞪了江云雁一眼,“难道还是我自己把珍珠项链藏起来,冤枉她不成?”
“表姑妈……”
“俊珑,这是我们阮家的家务事,你最好别插嘴。”沈文君不等邹俊珑开口,已经抢先道,“对了,你不是来教梓欣法文的吗?梓欣,你还不带俊珑回你的房里去,愣住这里干什么?快去呀!”说着,又向阮梓欣使着眼色。
阮梓欣却仍旧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,只问:“妈,你确定要把蕙兰姐赶出去吗?那么大哥怎么办?谁来照顾大哥?”
“不是还有张嫂、陈妈她们吗?再说了,我们阮家要请一、两个丫鬟,有多难?回头,我再给梓铭挑两个伶俐的伺候!”沈文君不屑地说。
“但是,蕙兰姐是爷爷请来的。您要撵她出去,是不是也应该要爷爷首肯呢?要是爷爷回来了……”
还不待阮梓熙说完,沈文君已经厉声喝道:“梓熙,你现在是要拿你爷爷来压我吗?你们一个个的,翅膀都硬了,都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,都不把我这个妈妈放在眼里了?”
“妈,我们只是跟你讲道理。”阮梓熙说。
“讲道理?”沈文君很快的接口。她冷笑了一声:“我告诉你们:家,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!你们的爷爷回来,我自然会跟他交代。总之,杜蕙兰今天必须给我离开阮家!”
阮梓熙和阮梓欣知道,从小到大,妈妈决定的事情,是不会改变的。更何况,如今她正在气头上?对于妈妈沈文君,他们两兄妹一直是又爱又怕,更是不敢违抗她的命令。虽然知道杜蕙兰很可能是被冤枉的,但是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妈将她拖出阮宅大门。
“不好了!太太,不好了!”张嫂突然面色惨白,六神无主,慌慌张张地跑到园子里来。
“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?”沈文君没好气的骂道。
“不好了,太太!”张嫂急得跺脚,“大少爷,要跳楼!”
“什么!”沈文君大惊失色。
在场之人,无不震惊万分,目瞪口呆。
沈文君抢先往小洋楼跑去。要知道,阮振宇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好好照顾阮梓铭。如果阮梓铭现在有个三长两短,阮振宇一定会把这个罪名加在她的头上!
自沈文君进阮家以来,这么多年阮振宇一直对她诸多挑剔。阮梓铭生死事小,让阮振宇以为是她存心害死阮梓铭,而迁怒到她,借机赶她出阮家事大!
沈文君一向精明,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,她可不会做!
张嫂引着沈文君,一直跑到了小洋楼的西南墙角下。抬头一看,阮梓铭正坐在窗台上。
他双腿悬空在外边,一荡一荡的。抬头仰着蓝天白云,口中喃喃自语的些什么。
“天哪!他怎么会爬到窗台上去了?”沈文君急得跺脚,低声向张嫂说:“我不是叫你好好看着他吗?”
“大少爷之前在午睡。”张嫂弱弱地说,“我听到楼下邹少爷他们按门铃,所以才走开了一小会儿,去开门……”
“开门,开门,你除了会开门,还会干什么?”沈文君怒道:“大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老太爷一定叫你偿命!”
此时,江云雁、邹俊珑、阮梓熙、阮梓欣等人也已经赶来了。
江云雁的抬头望见阮梓铭,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。半年不见,他瘦了!
但见他清秀的瓜子脸映在温和的日光中,那么光洁、舜华,只是眼神有些迷离,令她感到有些陌生。
“天哪,梓熙,怎么办?怎么办啊!”梓欣浑身发颤,通红着双眼,不住地拽着阮梓熙的手臂。
“梓欣,你镇定一点!”邹俊珑柔声劝道。
“表姑妈,这种情况,必须打电话报警!”邹俊珑向沈文君说道。
“是是是!”沈文君早已吓得六神无主,连连点头答应,又转身向张嫂说:“还不快打电话报警!”
“是,太太!”张嫂说着,便跑去打电话了。
邹俊珑又转向阮梓熙说:“梓熙,走,我们悄悄上楼去,找机会,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拉回来。毕竟,他可能随时会掉下来。”
阮梓熙点了点头,两人已经飞快的冲进了小洋楼。
“梓铭,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!有什么事情,我们可以好好谈谈,万事好商量啊!”江云雁把双手圈在嘴边,忍不住高声唤道。
“云雁,你别喊了。大哥他不是真的想跳楼,他只是脑筋不清楚。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阮梓欣说。
“你说什么?”江云雁瞪大双眼问。
阮梓欣红着眼睛说:“事到如今,我也不想再瞒你了。半年前,大哥因为一场高烧,烧坏了脑子。这些日子以来,爷爷不知请从外地请了多少脑科医生,来给大哥治病。但是,都束手无策!我想,大哥的病,一辈子也不会好了!”
“为什么?”江云雁微张着嘴巴,急喘着气,热泪盈眶地问:“为什么,你之前一直不告诉我?”
“因为你说过,你跟大哥连朋友都算不上……而且,爷爷一直没有放弃对大哥的治疗。所以,他一直不肯对外宣布,大哥已经变成了傻子。”
江云雁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,她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,强忍着泪水。天!梓铭变成了傻子?梓铭变成了傻子!
那个狂妄自大的梓铭,变成了傻子!
那个冷酷霸道的梓铭,变成了傻子!
那个才华横溢的梓铭,变成了傻子!
那个骄傲聪敏的梓铭,变成了傻子!
不!这不是真的,这一定是一场梦!一场终将会醒来的噩梦!
江云雁甩着头。虽不敢相信这一切,但是眼前的画面、耳畔的声音,却让她不得不相信。这一切,都是真的!
……
另一边。邹俊珑和阮梓熙已经悄悄潜进了阮梓铭的房间,打算趁阮梓铭不注意的时候,将他抱住,拉回房里。
但是,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,已经被阮梓铭警觉到了。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阮梓铭睁着清澈无邪的眼睛问。
“大哥,快回来,那里很危险!你下来,我们一起去抓蛐蛐儿玩,好不好?”阮梓熙温柔的说着,语气却像是在哄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一般。却不敢轻举妄动,生怕阮梓铭会一不小心掉下去。
“我不!”阮梓铭说,“我要找蕙兰,我要找蕙兰!”说着,他屁股又往窗台外挪了一寸,直吓得众人魂飞魄散。
“好好好,你先下来,我带你去找蕙兰,好不好?”阮梓熙继续劝说着。
邹俊珑却在一旁怔住了。阮梓铭,果然相貌出众!难怪妈妈邹琴,会对他的遭遇感到惋惜!如果他不傻的话,大概就真的近乎完美了吧?
“不好!”阮梓铭拼命地甩头,“我要在这里等蕙兰。爷爷说,站的高,看的远。我要站得高高的,一眼就看到蕙兰!”说罢,阮梓铭索性爬起来,像踩高跷似的立在窗台的边缘。
江云雁、阮梓欣直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。
沈文君更是唬得两腿发软,见张嫂打电话回来,连忙向她喝道:“还不快去把杜蕙兰找来!快去,快去啊!”
“哦,是……太太!”张嫂一迭连声地应着,又跑开了。
不一会儿,张嫂、陈妈和杜蕙兰跑来。
沈文君忙向杜蕙兰道:“快,快上去,把大少爷劝下来!快啊!”
杜蕙兰连连点头,直径跑上小洋楼去了。
江云雁、阮梓欣也跟在杜蕙兰的身后,跑进了阮梓铭的卧室。
“蕙兰,蕙兰!”阮梓铭见到杜蕙兰,顿时眼睛一亮,忙纵身跳进屋来,拉着她的双手又蹦又跳,活像一个重拾玩具的孩童。“蕙兰,你去哪儿了?我站得老高老高,但是还是瞧不见你!”
杜蕙兰热泪盈眶,抽搐着嘴角,只是望着阮梓铭。她想说话,可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响。
江云雁呆呆的看着眼前那天真得如同孩子一般的阮梓铭,看着他望着杜蕙兰那纯真的傻笑,心口撕裂般的疼痛着。
“这半年来,一直是蕙兰姐在照顾大哥的起居饮食。所以,大哥对蕙兰十分依赖,几乎没有她不行。”阮梓欣柔声向江云雁说。
其实,即便梓欣不说,江云雁也能过看出杜蕙兰对阮梓铭的重要。即便他只有五岁孩童的智商,他却可以为了找她奋不顾身,站在窗台上去眺望她。就是这份“渴望”和“需要”,已经让她望尘莫及了!
这就是邹俊珑要告诉她的答案?这就是邹俊珑要告诉她的答案!
江云雁突然间觉得头好晕,四肢无力,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。
“云雁,你怎么了?”阮梓熙忙一把将她扶住,关切的、柔声的问。
“我没事!”江云雁挣脱开阮梓熙的怀抱,勉强站稳了身子。
“但是,你脸好苍白……”阮梓熙有些着急地说。
“今天我跟云雁吃了午饭,一路走过来的。我想,她可能中了暑热。”邹俊珑忙替江云雁遮掩道。
“我叫陈妈煎副药给你喝。”阮梓欣说着便要出房间。
“不用了,梓欣,我没事!”江云雁忙将阮梓欣拦住,“我想回家休息。”
“我送你!”阮梓熙和邹俊珑异口同声地说出口。他二人又都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了一眼,带着一种敌意。
“梓欣,我改天再来教你法文吧!反正时候也不早了,我顺便送云雁回家。”邹俊珑向阮梓欣说。
“但是云雁的脸色好苍白……还是让我二哥开车,我们一起送云雁回家吧!”阮梓欣说话间,已经扶住江云雁,走出了阮梓铭的卧室。
“走吧。”阮梓熙睨了邹俊珑一眼,先跟了出去。
阮梓铭望着江云雁离开的背影,觉得是那么的悲伤、孤独。他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,强忍着内心的悲痛。
半年了!他以为自己装疯卖傻了半年,他以为自己不再见江云雁半年,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对她有感觉……但是,这一刻,尘封了半年的感情再一次翻腾了起来!
哦,他已经没有选择了,他已经无法回头了!从半年前,他选择利用那次感冒,假扮傻子开始,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,再也无法回头了!
更何况,如今云雁的身边,不是又多了一个邹家的少爷吗?他和梓熙都那么紧张她,她和他一起吃饭、一起来阮家、一起约会……他们是在交往吧?阮梓铭的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了。
杜蕙兰望着阮梓铭的眼神,忍不住柔声的、小声的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,问:“那个叫云雁的女孩儿,大少爷认识吗?”
阮梓铭冷冷地看着杜蕙兰,低压着嗓子说:“那个哑药的药力,这么快就过了?”
杜蕙兰噤若寒蝉,忙重重的低下了头。
“想要保命的话,你以后最好弄清楚:什么时候该说话,什么时候该闭嘴!”阮梓铭的话,冷得如同一把尖刀。
“是……”杜蕙兰刚要开口,抬头瞧见了阮梓铭犀利的眼神,顿时唬得呆若木鸡,只得点了点头。
“很好!”阮梓铭嘴角微微上扬,勾勒出一抹不寒而栗的冷笑。